文|王能全

　　中化集团经济技术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国家能源委员会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

　　两只靴子终于落地！

　　2017年11月30日，石油市场在如坐针毡中，等来了两个重要的消息。一是石油输出国组织在维也纳召开的第173届部长级会议决定，延长减产协议至2018年底，也就是说，源于2016年11月30日第171届部长级会议决定的成员国减产120万桶/日并将于2018年3月到期的决议，再延长9个月至2018年底。二是，更为重要的是，石油输出国组织和世界上10个主要非石油输出国组织产油国阿塞拜疆、巴林、文莱、哈萨克斯坦、马来西亚、墨西哥、阿曼、俄罗斯、苏丹和南苏丹发表“合作宣言”，承诺于2016年12月10日达成的减产合作继续有效，这10个国家同意2018年全年继续减产，以支持石油输出国组织维持国际石油市场稳定的努力。

　　一段时间以来，围绕石油输出国组织的这次2017年年终会议，各种消息满天飞，石油价格更是上窜下跳。为了本次会议取得预期结果，相关国家做了大量的工作。首先，为使世界主要非石油输出国组织产油国能继续减产，石油输出国组织必须摆平内部尼日利亚和利比亚的产量限额问题。2016年11月30日第171届部长级会议上，尼日利亚和利比亚不包括在120万桶/日的减产决定中。本次会议上，给这两个国家确定的产量限额分别为180万桶/日和110万桶/日。其次，俄罗斯对于减产的态度直接影响本次会议的结果。有评论认为，俄罗斯的态度才是真正决定11月30日这一天结果的最主要因素。本次会议前，俄罗斯的态度一直摇摆不定。有消息称，俄罗斯有关官员多次表示，国际石油价格是否已经过高，国际石油市场是否已经过热；俄罗斯有关石油企业更是表示，减产和国际石油价格的不断走高，已经让美国页岩油气抢走了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市场。2017年10月初，高龄的沙特阿拉伯国王萨勒曼首次访问俄罗斯，国际媒体普遍认为，就是为了应对低迷的国际石油市场，两个曾经的对手走在了一起。正是通过这些努力，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俄罗斯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在11月30日与石油输出国组织签署了继续延长减产的合作宣言。

　　截至11月30日的国际石油价格走势，应该是国际石油市场各方皆大欢喜的。以由14种原油构成的石油输出国组织一揽子价格为例，本次部长级会议召开前一天的11月29日已上升到61.14美元/桶，而今年开年的1月3日为53.13美元/桶，两者相比上涨了8美元/桶。这一年中，6月22日价格最低，为42.58美元/桶；11月7日价格最高，为62.07美元/桶。如果看曲线图，从年初到目前为止，石油输出国组织一揽子原油价格的走势基本上是一条不断攀升的曲线，石油生产国政府的官员和世界上每一家石油公司的高管们看到这条曲线都会非常高兴。可以说，无论我们找多少条理由来解释这条曲线今年的走势，其最基本的或是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石油输出国组织和非石油输出国组织产油国的减产行动奏效了。

　　从更深层次看，今年的国际石油价格走势和11月30日两个消息的同时出现，应该是自2014年下半年油价大跌以来，石油生产国，其中也包括某些石油消费国都希望看到的结果。从石油输出国组织成员国来说，他们都望眼欲穿，迫切希望国际石油价格从低谷恢复并不断上升。通俗地说，14个成员国都迫切地需要钱，某些成员国更是需要无穷量的钱，无论是处于战争恢复中的伊拉克，被国际社会长期封锁解禁不久的伊朗，已处于国家债务违约中的委内瑞拉，还是过去财大气粗但今日已经捉襟见肘的沙特阿拉伯，都是如此。从世界主要非石油输出国组织产油国来说，如俄罗斯，无论是国内经济社会的需要，还是在叙利亚的行动，也都需要大量的金钱。从石油生产国的期望来说，2017年如此，2018年更是如此，尤其是拟议中的世界最大石油公司沙特阿拉伯阿美石油公司的上市，更需要2018年有一个好的石油价格，2万亿美元的市值才能实现，沙特阿拉伯人才能将自己沙漠底下巨大的石油资源提前买出一个好价钱。因此，2018年，我们将会看到，石油输出国组织和诸如俄罗斯这样的世界主要非石油输出国组织产油国，一定会继续努力去维持国际石油市场的稳定，支撑国际石油价格的不断上涨。加之，动荡的中东、捉摸不定的世界政治经济形势、日益频繁的极端天气和自然灾害，这其中任一突发事件都可能使2018年的国际石油价格出现剧烈的动荡。

　　但是，石油生产国的部长们在松一口气的同时，还不能将心放到肚子里。对2017年油价不断上涨最满意的，应该是美国页岩油气生产商和特朗普总统。8000多家的美国页岩油气生产商们终于熬过了2014、2015年艰难的世道，他们不但生存了下来，还将自己的生产成本由过去的每桶60多美元降低到了35美元左右，使美国的石油产量提升到了966万桶/日，自2016年年中以来增长了15%，基本上与沙特阿拉伯、俄罗斯石油产量不相上下。就在石油输出国组织成员国和俄罗斯等控制石油产量时，美国的这些页岩油气生产商们却在世界各地不断占领市场，如美国已成为我国主要原油供应国之一，12月份对我国的石油出口量可能会上涨到40万桶/日。自今年1月上任以来，美国总统特朗普就不惧被全世界谴责而退出“巴黎气候协定”，颁布一系列政策支持页岩油气、煤炭等产业的发展，以迎来美国能源产业的“黄金时代”。特朗普总统本人已成为了美国能源业的“最大推销员”，7月6日在参加“三海峰会”时就宣称，如果“三海倡议”的国家需要能源，只需来一个电话。11月初，在特朗普对我国进行国事访问时，庞大代表团中的大部分是能源企业，在所签订的2535亿美元的经贸大单中半数是能源项目。因此，国际能源署在最新的报告中预言，美国油气行业将迎来最大的繁荣，从现在到2025年，美国将在全球石油供应增幅中占到80%。到2020年代后期，美国将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首次成为净石油出口国。这也就是在本次部长级会议前俄罗斯再三踌躇的原因，俄罗斯方面已经对国际石油价格是否过热表示担心。正是在俄罗斯的要求下，11月30日的会议决定，由俄罗斯等国组成的市场监督委员会要在2018年6月对国际石油市场进行再评估，以决定共同减产行动是否继续。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是，11月中旬，挪威央行宣布，建议挪威主权财富基金撤销旗下金额高达370亿美元的石油天然气资产和投资。因此，从对近160年世界石油工业的历史和当前世界石油生产形势冷静分析看，2014年下半年暴跌以来的油价恢复得似乎快了一点，当前合理的国际石油价格不应该超过50美元/桶。如果在11月30日这两只靴子的推动下，未来一段时间国际石油价格保持稳定并进一步上涨，那么我们将有极大的可能会看到，2018年第二季度前后油价有可能会回头，并有可能再次降到50美元/桶以下。

　　对我国来说，油价是高好还是低好？2014年下半年油价暴跌时，社会上和学者们几乎一致的看法，是低油价对我国有利。但是，在2014年11月5日的一次会议上，我就指出，从总体上看，低油价不利于我国经济社会，更加不利于我国油气和能源行业的可持续发展。除国内近两亿吨的产量外，我国海外油气资源累计总投资已近3000亿美元，2016年我国海外油气权益产量为1.55亿吨，可排名世界石油生产国第九位，排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之后。近年来，我们从媒体中大量看到的是，我国油气企业在艰难地度日。近日，网传我国某国家石油公司将2010年以24.5亿美元收购的阿根廷石油项目以6亿美元出售。理性地看，一方面，我们应该欢迎11月30日的两个消息，要充分利用由这两个消息可能带来的未来一段时间国际石油市场的稳定和油价的上涨，能源企业要尽快改善经营业绩，国家应继续积极支持可再生能源、新能源的发展，但另一方面，我们还要更加冷静地吸取教训，沉着应对未来仍将动荡不定的国际石油市场。